在未進入主題之前,我想先解釋說明巴赫寫作"Art of Fugue"的時期、目的、風格及創作手法。
根據可考證的歷史,其創作的時期可分為二個階段:
第一階段:1740 ~ 1745年的六年間,為真正的寫作時期。
第二階段:1748 ~ 1750年的三年間,為巴赫將部分手稿託付出版商,一邊修正,一邊刻印,並繼續完成的時期。首次出版的時間為1750年。
其目的,與四聲部的Clavier-ubung, six chorale prelude:
(Schubler Chorales)一樣,為巴赫親自選擇出來的晚期作品,交予出版;以期望能傳承於學生、後世子孫,作為作曲時可依循的對位理論參考規範。
其風格,根據Friedrich Wilhelm Marpung於1752年,應巴赫之子C.
P. E. Bach之邀請於1752年的第二版所寫的序文上指出:巴赫的"Art
of Fugue"雖為一賦格曲,但其音樂的表現,實為”真情風格"(Empfindsam
Keit)與”嘉朗風格”(The Style Galant)的綜合。
其創作的手法,巴赫以同一主題,由簡單的賦格開始(Simple Fugue),循序漸進的引用了逆向賦格(Counter
Fugue)、雙重賦格(Double Fugue)、三重賦格(Triple Fugue)、插入賦格(Interpolated
Fugue)、卡農(Canon)、鏡相賦格(Mirror Fugue)與最著名的四重複格(Quadruple
Fugue),一共為19首樂曲(15首賦格、4首卡農)。其中,第19首於未完成之際,巴赫即去世;但臨終前,巴赫央求其女婿將四聲部的choral加於未完成之19首Fugue之後,最為終曲。此19首樂曲均以open
score的方式記譜。(即每個不同的聲部,都有其獨自的譜表。沒有速度、強弱的指示標記,亦沒有指定的演奏樂器)。由於其"open
score"的特性,二十世紀初之後,則有作曲家為各種不同的樂器所作的改編版本出現。(鋼琴、大鍵琴、雙鋼琴、室內樂、交響樂等不同版本)。
蕭滋老師對巴赫"Art of Fugue"情有獨鍾之實例可由下列事實來說明:
一、1934年,蕭滋老師與其兄Heinz於奧地利的國際音樂節,首演Dr. E.Schwehsch改編的"Art
of Fugue"雙鋼琴版,受到熱烈的回應與好評。此後至希特勒軍隊佔領奧地利的1938年,五年之內,每年的音樂節,蕭滋老師與其兄長皆受邀演出同樣的曲目。
二、1945年,蕭滋老師於Musicology Journal, 1945,
Fall(音樂學季刊,1945年,秋季版)上,發表一篇Bach's "Art
of Fugue"論文,加入當時的音樂學者行列,捍衛並推廣此作品。
三、1948年,蕭滋老師把此作品改編成長達106分鐘的管絃樂版,命名為Bach's
"Art of Fugue"for Orchestra。
四、1950年,於紐約及俄亥俄州,克里夫蘭鄰近的Berea城,在巴赫逝世200週年音樂會上,蕭滋老師指揮樂團,首演自己於1948年改編之管絃樂版"Art
of Fugue”。
這篇文章是想藉蕭滋老師於1945年所發表的論文中之推論、分析的方法,來看一位偉大音樂家一蕭滋老師自身的豐富音樂學識與治學的態度。
於1945年的論文中,蕭滋老師首先指出,從文化歷史演進的角度上觀之,不論是為文學家或音樂家,於其晚年、臨終之前的創作,均蒐集了其畢生的智慧、經驗與技巧而創作出舉世震驚的偉大作品。這些作品於當代,也許默默無聞且不被看好,但歷經歷史的磨練驗證後,都成為不朽之作。諸如哥德的「浮士德」、貝多芬的「第九號交響曲」、莫札特的歌劇「魔笛」、海頓的神劇「創世紀」。巴赫的"Art
of Fugue"也同上述的幾項偉大作品一樣,實為值得去研讀、演奏的不朽之作。
接著,蕭滋老師指出,1927年,Wolfgang Graeser將"Art
of Fugue"改編成大型的管絃樂曲,首次把此曲引進了二十世紀的音樂史,並於萊比錫的St.
Thomas教堂由Karl Straube指揮首演。由於此次的演出,讓沉寂了一個半世紀的"Art
of Fugue",受到音樂界的重視而復活。同時,蕭滋老師亦特別提及並推崇由Dr.
E. Schwehsch所改編的”Art of Fugue”雙鋼琴版本。由於上述二位作曲家的推廣,加上一些演奏家演出的動力,巴赫的"Art
of Fugue"陸陸續續的被改編成鍵盤曲、雙鋼琴曲、室內樂曲、管絃樂曲。(例如Heinrich
Rietsch與Leonhardt的鍵盤版、Tovey,Husmann及蕭滋老師的管絃樂版)。
蕭滋老師於其論文的第三頁感嘆的說:「終於,自此之後,世人可以用耳朵聽到"Art
of Fugue"被演奏出來的音樂聲響,而不再是本只能用眼睛來看看,頭腦來分析的理論著作」。
接著下來,蕭滋老師即以其自身精湛、純熟的理論修養將19首曲子附上譜例,並逐一分析。其分析之摘要內容如下:
一、主題:巴赫刻意將主題簡單化,以讓其有不同發展的空問。故此,其和聲也侷限於最基本I一V一I的進行。
二、賦格1:全曲無真的 Counter-Subject,只見單純的主題貫穿全曲,刻意留給後18首曲子變化發展的空間。
三、賦格2:於主題的最後二音,改變成附點節奏後,整曲即以附點的節奏變化作架構譜曲。雖整曲為附點節奏,但聽起來卻絕不刻板。
四、賦格3:主題以原主題單純的Inversion出現,並添加一些經過音與切分音做節奏上的變化。
五、賦格4:此賦格在巴赫原先創作時,並無此曲,乃於託印時才加上的。其賦格主題與賦格3相同,皆為賦格1主題之反向。而由賦格1至賦格4,可歸類為二首一組的模式。(即賦格1、賦格2相似,賦格3、賦格4相似)。
六‧賦格5:以原主題的mirror form為主題,並在節奏上加入音值減小的緊湊性。
七、賦格6:以原主題的mirror與diminution為主題,但coda樂段與賦格2相同,採用附點的節奏。由於採用了長音型式的附點音符節奏,故此,整曲有法式序曲(Stilo
Francese)的風格。
八、賦格7:將原主題的音值長度變小,並以原主題之反向(Inversion),作為主題之答題。
九、賦格8:為原主題加入二個新主題後的Triple Fugue。巴赫巧妙的將自己的名字B-A-C-H(B
flat-A-C-B)四音混合於曲中出現。Dr. Schwehsch稱有著隱藏著下行原主題的第二個新主題(Theme
III),有”蛇行"(snack)的風格。
十、賦格9:為一首十二度,四聲部的Double Fugue。簡單的原主題用音值較小的八分音符,以生動的下行音型來伴奏。
十一賦格10:為一首十度,四聲部的Double Fugue。與賦格8相同,蛇行般下行音型的主題亦於此曲中出現。
十二、賦格11:基本上這是一首Triple Fugue,但於某些片段,有隱伏性的
Quadruple Fugue型式出現,故於Wolfgang Graser校訂,Dover出版的譜上,W.Graser將此曲標明"Triple
(Quadruple) Fugue"。
曲中B-A-C-H的音型完整的出現於主題中,蕭滋老師稱此賦格為 "Fugue
of All Fugue"(賦格中的賦格),並認為此曲於架構上,已有如交響樂般的強大震撼效果,並非只是一首單純的鍵盤賦格。
十三、卡農12 ~ 卡農15:在Art of Fugue的19首樂曲中,第12首至第15首為四首卡農曲。第12首為8度卡農、第13首為12度卡農、第14首為10度卡農、第15首則為利用主題的mirror與Inversion所寫的卡農。
十四、賦格16:為一首與原主題為mirror的三聲部樂曲。Graser認為巴赫於賦格16的結構上,採用了較不嚴謹的對位型式,故此,此首作品有Fantasy的風格存在。而於記譜的方式,與接下去的賦格17、18一樣,都以「二個」大譜表,open
score的方式記譜。並均採用主題的mirror form。
十五、賦格17:以更自由的方式,將前十六首的賦格,加上非主題性旋律的裝飾的樂曲。在初版的譜上,此曲標明了:「為二個鍵盤樂器所寫的賦格」。但於巴赫手稿中並無此標示存在。
十六、賦格18:蕭滋老師推崇此賦格為一首"utmost solemn
beauty"的樂曲(具有最嚴謹架構美之賦格)。此乃由於從譜上的音型觀之,整首樂曲的三分之二都為嚴謹的mirror
form。
十七、賦格19:於初版的譜中,原標上:「三個主題的賦格」。但此曲若由巴赫未完成的239小節看來,應為一首四個主題(Quadruple)的賦格曲。樂曲首先以簡單的原主題出現(第一個主題),加入第二主題成為Double
Fugue之後,第三主題以B-A-C-H之音型加入。由於巴赫未完成此曲,故只能去揣測第四主題可能會以原主題出現;但這也因巴赫的去世,而成了永不可知的一個謎。
雖然,巴赫並未完成賦格19,但依其遺囑加於之後的聖詠(choral),卻超越了塵囂世俗,有似聆聽到天神殿堂裡聖歌的感覺,將Art
of Fugue帶至萬物起源的崇高原點。
在蕭滋老師以理性的觀點,分析完Art of Fugue之後,他感性的提及:「Art of
Fugue 」出稿之初,並不受當代的重視,以致C. P. E. Bach於1756年以賤價賣掉刻書的石板(plate),來償還印刷之費用」。蕭滋老師並指出“「巴赫的一生,正處於”數字低音時期‘’的高峰期(1600年一1750年)而整個社會則正值”三十年戰爭"後的重建恢復期,於是人們汲汲找尋一嚴謹、不支離破碎、整體性之型式來表達思想、藝術及文學。於音樂的範圍裡,嚴饉有條裡的"Fugue"則反映了上述種種所需,而成為音樂家們於此時期熱衷的作曲型式」。
蕭滋老師認為,基本上,Fugue本身即為一整體性的代表,而不像奏嗚曲,須依賴音樂上的對比結構來產生一整體性。(The
fugue contains unity in itself, the. sonata
is a unity gained through contrasts.)。賦格的作曲手法,已內涵一種需求”強烈記憶”的力量,此乃因整首曲子均架構於一開始的主題。而由於主題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洗腦般的反覆出現、變化才構成一樂曲。
在Art of Fugue,巴赫可以以一個簡單的主題(single theme),來發展成19首同調性的Fugue曲。蕭滋老師大嘆巴赫實為"Master
of All Masters!!!"。也正因為巴赫臨終前寫了如此偉大的鉅作,將賦格曲提升至極致,而不可能有任何一位作曲家可再作更進一步的突破,故此,複音音樂也在"Art
of Fugue"之後劃下了句點。而情緒化、表現化的”主音音樂”才得以誕生。
蕭滋老師對"Art of Fugue"之推崇,可由他與其兄5次的雙鋼琴演出、發表相關論文、改編成管絃樂曲,再指揮樂團演出的種種事蹟看來,其推廣之精神,有如1829年孟德爾頌極力演出巴赫的St.
Matthew Passion,將巴赫於浪漫樂派時期復活起來一般,其功不可滅。
蕭滋老師曾說:沒有「記憶」,便無法「擁有」,無法「組成」,無法「存在」,無法「發展」。
希望藉著蕭滋老師豐富的學識,對巴赫"Art of Fugue"所有的熱愛與「記憶」,讓我們也能「擁有」在聆聽或分析"Art
of Fugue"時,於心中「組成」喜樂與音樂理論上的認知。而使得巴赫不朽鉅作與蕭滋老師治學、推廣音樂的精神,相併「存在」,並得以繼續綿延「發展」於世世代代。
註:蕭滋老師文稿的題目原為Bach's
The Art of the Fugue,但根據The New Grove音樂字典與其它原文書都為Bach's
"Art of Fugue",故本文均以The New Grove音樂字典的Title為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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