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 越 語 言 的 人 道 精 神 -追憶蕭滋老師-

 

 

  蕭滋老師是我的恩師,如果不是蕭滋老師,我可能永遠不會了解音樂怎麼會與人道精神,與關懷,與愛,有著如此密不可分的關係。音樂是種藝術,又不衹是一種藝術而已,我從蕭滋老師詮釋音樂的方式,感受到超越語言的表達,每個音符與旋律,在他的指揮或導引下,彷彿延伸為精靈,成了宣達藝術與愛的天使。

為了藝術,為了愛
  蕭滋老師從奧地利薩爾茲堡也是音樂神童莫札特的故鄉來到美國紐約,一九六三年應美國務院邀請在美國教育基金交換教授計畫下前來臺灣教學,爾後卻定居台灣獻身音樂教育,而最為大家所稱道感佩。但蕭滋老師為何會擁有這樣的力量,終其一生為台灣貢獻而不悔?其實,以蕭滋老師的音樂造詣、素養與名望,大可在世界其他著名的音樂大都會悠游,但他卻選擇了當年幾乎是音樂沙漠的台灣,而且鍾愛一世,永無怨悔。審美跨越時空與族群,愛無國界。我想這是蕭滋老師用生命完成的一首交響詩,而標題是「為了藝術,為了愛」。其實,當音樂已不只是藝術,所煥發而出的,是一種溫潤如雨般情緒,人類將這種情緒稱之為「愛」。蕭滋老師對台灣的感情與貢獻,便如此單純,如飽滿純淨的音符、天籟般的旋律悠揚而過,你只能感受,毋需分析或研究。

推薦信
  也許是因為欣賞我在演奏中傳達出來的溫潤與愛的感覺,雖然我不能算是蕭滋老師「正統」的學生,但是他給了我在華岡交響樂團於一九七三年首演音樂會中擔任雙簧管獨奏的機會演出巴哈C小調小提琴與雙簧管協奏曲,這對一個初出茅廬的音樂系學生來說,已不只是一種殊榮,而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感動。一九七六年當我準備出國留學時,我大著膽子去拜訪蕭滋老師,請他幫我寫一封推薦信,我並沒有想到他一口就答應下來,幫我寫了一封洋洋灑灑的推薦信。這封信不僅讓我順利的申請到了美國猶他大學音樂研究所助教獎學金,也是完成我音樂之夢一個最大的助力。而在往後幾年我在美國,如果遇到需要協助的時候,常常只要拿出他的推薦信,問題就能迎刃而解,讓我取得許多便利,也體會到蕭滋老師在音樂界崇隆的地位,也更感念他降尊紓貴對我的提攜之情。

Li,please come to sit here!
  蕭滋老師對音樂的素養,對事的機智和對人的靈慧,在我腦海中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華岡交響樂團排練莫札特鋼琴協奏曲的時候,當天樂曲不需我加入排練,我在一旁觀摩樂團的排練。當天因為韓籍首席大提琴李承恩老師請假,蕭滋老師突然招呼:「 Li, please come to sit here! 」要我趨前坐上李老師的座位,幫首席助理-我的姊姊李雪櫻翻譜。樂團進行樂曲片斷練習中止時,蕭滋老師總是旁若無人地對著我細心講解樂曲:「第一部小提琴該如何演奏、大提琴又該如何,弓法該如何如何‧‧‧‧。」這對一個小小的音樂系學生來說,真是何其榮幸!蕭滋老師竟然帶著整個樂團排練,為我一個人講解樂曲。當時的華岡交響樂團樂隊陣容於國內集一時之選,濟濟多士包括德籍樂隊首席柯尼希教授與第二小提琴柯尼希夫人、廖年賦,以及各部首席有中提琴日籍吉永禎三、低音大提琴計大偉、長笛樊曼儂、雙簧管美籍Jerold Clark、低音管美籍Jims Hough、小號美籍艾神父、法國號韓籍申洪鈞等等教授。排練時每個老師無不全神專注,整個樂團感受到蕭滋老師超語言表達的暖意,在他和藹目光的召感下,神遊音樂的世界。排練結束,蕭滋老師笑瞇瞇的對我說:「Very Good!」意思是我翻譜翻得很勝任,說完,老師左手牽住我的手掌,右手從他那寬大的吊褲口袋抽出,往我掌心一送,順勢將我的五指捲起來,雙手扣住我的拳頭再一放。我還沒張開手掌之時,蕭滋老師瞇著一眼,食指止在已笑寬的雙唇上,彷彿惡作劇似的示意,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張開手掌一看,抬頭,蕭滋老師卻笑著對我揮手說拜拜!低頭,我望著掌心中一粒精緻的巧克力糖,那是我永不會忘記的一粒巧克力糖。
  本質上,音樂是感性的,但藝術完成的過程卻需要千錘百鍊,交響樂更是集音樂藝術之大成;專業交響樂團的排練其尖銳過程往往令團員臉紅,音樂家間「職業競爭」之對立與協和愛樂(Philharmonic)的藝術,遠超過局外人的想像,每個音樂家必然是在挑剔與被挑剔的迴旋過程中自我主觀性地提昇。蕭滋老師不加挑剔,卻於我翻譜之際的樂曲講解,使樂隊每個人的表現都客觀地成為最優秀的音樂家。在我投入職業樂團生涯,每有為了追求音樂完美,而瀕臨挑剔的排練過程,為化解格外「敏銳」的情境,就想起蕭滋老師「為了藝術,為了愛」的崇高人格風範與智慧。

李 泰 康

( 錄自「每個音符都是愛-蕭滋教授百歲冥誕紀念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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