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札特安魂曲莊嚴肅穆的樂聲,像一股生命的暖流,穿越國際學舍板椅上千百位聽眾的心房,台上師大音樂系合唱團和省立交響樂團團員們,正聚精會神地投注在一位六十出頭的外國指揮身上。
他,神采奕奕,雙眼閃耀著聖樂的光輝,通過他的指揮棒,將台上、台下的每個人帶入了莫札特崇高聖潔的音樂世界裡,而這座原本簡陋的籃球體育館,頓時間竟變成了一座宏偉的歌樂殿堂。
那是1964年五月初一個夜晚的一場音樂會,這場音樂會為台灣樂壇締造了一次令人難忘的事蹟,並且也開啟千百個青年學子探尋聖樂的心扉。而這位指揮家,就是我們的蕭滋老師。
師大畢業之後,我繼續跟隨蕭滋老師學習德文藝術歌曲,第一堂我準備了半場音樂會的德文歌曲去上課,但我們花大部分的時間在吟朗歌詞的詩句,品賞它的語韻和意境,然後探討作曲家被詩詞所激發出來的樂響。他為我排定了曲目,從舒伯特、舒曼、布拉姆斯、沃爾夫到史特勞斯和馬勒,一系列下來,選擇代表性的作品來演唱,而由於蕭滋老師精闢的詮釋和指導,我每次上課就有一次的豐收。
在往後幾年,我經常在蕭滋老師的指揮下擔任演唱,對蕭滋老師豐富的學識,感受尤深。實際上,蕭滋老師對於歐洲傳統文化的修養,從思想到實踐,均堪稱一代宗師,尤其是德奧傳統音樂,蕭滋老師事實上就是這支文化命脈的表徵。
年前我為文建會製作的音樂創作發表會中,曾以蕭滋老師青年時期的第一首雙鋼琴組曲--前奏詠、小賦格曲與展技曲作為整個音樂會的開始,在這首作品之中,我們即不難感受到巴哈的莊嚴,以及莫札特、貝多芬等人,直至布魯克納一脈相承的典範。
由於教學與音樂會及歌劇演出的需要,我跟隨蕭滋老師學習指揮,他老人家對於指導作曲與指揮,遠比他教鋼琴課來的更有興致。當他執起指揮棒,那種專注的眼神和大師的姿勢,即使在斗室之中,你的眼前亦能呈現出一個蓄勢待發的龐大樂團,在總譜上,他必記有明確的弓法,嚴格的樂句,和深究作品樂想的表情記號。
說到指揮,蕭滋老師不但在管絃樂上,很清楚的標記絃樂的弓法,在聲樂的語韻以及合唱各聲部處理上,也十分精細入微。例如在莫札特「安魂曲」的「惡人愛到獄火燃燒時」(Confutatis),蕭滋老師不但要求弦樂要用強力(Forte)的下弓,而且必須用弓根的力度。在「召喚我」(Vocarne)一句,他嚴格要求小提琴須自然單純(Stmprice)拉出,不可用顫音。
而在合唱聲部的處理上,例如主要旋律在Alto時,為了突顯主題,蕭滋老師會把第一部Soprano分為一、二兩部,而令第二部Soprano暫時分流來輔助Alto聲部。凡此皆可見蕭滋老師在研究總譜的深入與細緻。
後來蕭滋老師把巴哈的合唱聖詠以及歌劇劇本十數卷全送給了我,他說:「你仍在學校教書,這些資料留在你那邊有更多的用處。」那本樂譜,尤其是那些歌劇劇本,都已泛黃,二次大戰期間的紙張質料不很好,書皮有些已經脫落,但對我而言,則如獲至寶,老師的贈書有著深遠的意義,是一種鼓舞,也是種期望。而那些絕版的歌劇書籍版本,正也是我從事歌劇研究所不可缺的珍貴資料。
蕭滋老師生於1902年,一生之中,經歷了兩次的世界大戰,在困苦的年代裡,他深深地體驗到自我砥礪琢磨的艱辛歷程,因此愈發珍愛藝術。蕭滋老師與他同時代的一些偉大藝術家一樣,較具生命的毅力,而且富於同情心,對於人性的美德和道德情操,有著更深的執著。
蕭滋老師是一位音樂家、哲人,也是位思想家與人道主義者,對我們學生而言,他不但是位經師,亦是一位永被懷念的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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