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滋教授已經離開人間,他為這個世界,特別是為音樂界,他的樂友與門生,留下很多優美的樂章,他的部份作品前些時候在台北市立社會教育館曾經公開發表過,可惜他在醫院病床中未能親聆大家對這些樂曲的讚頌。筆者對音樂是門外漢,但是在聆賞這位音樂大師作品的時刻,總是不由自主有一股靈性的感受,這種感受多不是起於對音符的瞭解,而是對蕭教授人格的崇敬。蕭教授的作品中至少有一個樂章是每一個有感性的人都能鑑賞的,那是他自民國五十二年來華講學後用他的心血,道範與人格譜成的樂章-無以名之,姑稱為「師道的樂章」。這個樂章永遠在他故舊門生心坎裏縈繞不絕,很多音樂界朋友受他老人家感召,私淑他的楷模,也隨時隨地在演奏著這個人生的樂章。
記得民國七士二年十月,行政院文建會主任委員陳奇祿先生邀集蕭教授的友好及音樂界人士在濟南路台大校友會館為蕭教授慶祝他老人家來華從事音樂教育二十年暨八秩晉一華誕,會中蕭激授以「教育家的形象」為題致詞,每一位在座聽講者無不深為感動,會後教育部朱匯森部長曾交待筆者將這篇講詞整理出來,印贈所有師範院校做為學生課外讀物,認為最能表達師道的蘊義。後來這份講詞不僅刊登在教育部公報、師大校刊,而且也很多師專的刊物轉載,傳誦一時,文中有這慶-段話。
「在授課時,眼見到一個孩子那麼勤奮的練習,那麼殷切的求好,對教師所流露的,無非是一片信賴,這種驚喜,這種信任,對我來說,不是一種榮譽,不更是一種真情麼?而這種情誼只有對真正的朋友才付出的。何況這樣的信任又隨著學生的發展而成長著。如此,教師便成了教育者,學生心目中的形象」。
筆者也是慶祝餐會中的聽眾之一,在聆聽他講話的時候,內心直覺地就想到這席話正是蕭教授身為教育家最佳的自我寫照。他老人家的慈祥、殷切、關注、誠懇與諄諄啟迪後學的風範,嚴謹負責的教學態度,正符合國人所推崇的師表形象。
雖然認識蕭教授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是在見面之前,早已從新聞報導與音樂界朋友的談論中獲有深刻的印象,尤其是蕭教授與師大同事吳漪曼教授的美滿姻緣,更是名符其實「琴瑟和鳴」的佳話。所以接任師大校務未久,當時音樂系主任張大勝教授偶然談起蕭教授時,就欣然表示希望跟這位心儀已久的音樂家見面。那時蕭教授雖已退休未在師大兼課,但是經常到音樂系講演或義務指導;所以張主任也希望筆者代表學校面致謝意。第一次見面是在學校接待室,他老人家是那樣地親切謙和,自然地流露出一股親和力與熱誠。從那次見面以後,不時有機會在音樂會上碰到蕭教授,或是音樂界朋友的餐敘場合跟蕭教授伉儷見面,雖然彼此用英語交談,常因蕭教授濃厚的德語口音而略有障礙,不時要透過其夫人吳教授的補充解釋,但是筆者卻發現他們伉儷之間似乎永遠存有一種心靈的契合,所以吳教授自然也成為蕭教授最好的詮釋者。後來筆者與蕭教授接觸機會較多,每逢聖誕節也要到他府上致賀,對他老人家的生活起居與健康情形有較多瞭解,更加深這種印象。吳漪曼老師不僅是蕭教授思想的詮釋者,也實踐力行表現了他刻劃的「教育家的形象」。
小女嘉琳因為曾就讀於音樂實驗班,有幸受業於吳漪曼教授門下,所以經常從她口中獲悉蕭教授伉儷照顧學生的種切。這對音樂界譽稱的「神仙家庭」,膝下沒有子女,但是他們對學生的關愛卻遠超過一般父母對子女的慈愛和關懷。尤其是聖誕節前,那麼多學生寄給他們伉儷的賀年卡上,都充滿著感人肺腑的字句,可以顯示多麼深摯的師生情誼。學生出國進修後每次回台,儘管行程匆促,總不會忘記到他府上探視,重訪的喜悅是那麼發自真誠的喜悅,確是人間最生動的師生歡愉圖,偶而在旁見到,印象難以磨滅。蕭老師也經常將學生從國外帶贈的禮物讓他們伉儷其他學生分享,小女也是受惠者之一。蕭教授因為健康關係,雖喜愛巧克力糖,一般巧克力糖對他健康卻不合宜。為表達對他老人家的敬意,筆者偶有機會到國外,總不忘為蕭教授帶一點無糖的純巧克力(Bitter
Chocolate),今年二月筆者到維也納出席一項國際會議,回國時也帶回一點這種巧克力糖。十月再度出國到倫敦開會,打電話回家時,小女嗚咽告以蕭老師病逝的噩耗,心裏至為哀傷。尤其返回台北後到他府上致悼,吳教授從冰箱上取出上次帶回而蕭教授尚未吃完的無糖巧克力給身旁的小兒,提到他老人家對這種巧克力糖很喜愛,每次都只吃一小塊,觸景思人,尤增感傷。
蕭教授喜歡哲理,據吳老師告稱,他老人家除了留下很多他親自批註的樂譜外,尚有珍貴的札記,是他平時冥思苦索心得的筆記。這些睿智的短作,連同他豐富的音樂創作,無疑是這位一代音樂大師留給世人的精神遺產。內中的音符與字句,充滿高貴的靈性,以及對世人深摯的愛心與關懷。衷心希望將來有很多音樂界新秀,能用心去探索這份寶藏,並虔誠地去體認這位大師的精神感召,以蕭教授為典範,普奏師道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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