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一日參與評審此次國軍金像獎合唱比賽的工作,會後,旋即返回陽明山的住所,時已子夜時分,赫然接到申學庸老師來電,得知蕭滋博士病逝的消息,噩耗傳來,簡直是晴天霹靂,不設防的心靈被這突來的重創,打擊得眼冒金星,混身乏力。即刻和曾道雄老師取得連繫,一塊下山探望吳老師。一路上奔馳下來,腦海裡盡是蕭滋老師生前的種種行跡,影子似是愈變愈大,恍如昨日。
蕭滋老師是一位虔誠的天主教徒,待人誠懇、治學嚴謹,他愛人,更愛中國。他做每一件事都是盡心盡力盡責而後止,他從未想到,自己的身體就像油膏漸銷的燭火,在飄搖不定中。他只想到:「我還有一線光、一點熱、一口氣,就憑這一點點光熱,就足夠把薪火繼續點燃下去。」他提攜後進,總是多方指引,多方提供寶貴經驗,助其左右逢源,觸類旁通。他對中國音樂教育的貢獻,可說不遺餘力,而今,中國新音樂能夠蓬勃發展,日益茁壯,更是功不可沒。他對別人的愛,往往廢食忘寢地超過他自己,在許多情況下,他都是站在付出的地位,從未想到去獲得。感覺上,他是這樣一個充滿理想和熱愛生命的人,「信、望、愛」正是他的寫照。
猶記得蕭滋老師到藝專任教時,正巧我也在音樂科任助教,非常幸運地是蒙申主任的厚愛,選定我為他的合唱助理,他總是不計酬勞,義務為其助理做課前指導,我和舍弟金松(曾擔任過蕭滋老師在師大及文化學院的合唱助理)受教其下,獲益匪淺。每逢課前,一股無名的恐懼感,然又迫切的心情驅使我前往候教,因為在我以往的經驗裏,客席教授似乎總帶有些外國人慣有的民族優越感。事實上,在上指揮課前,他必然拿出樂譜(這全是他熬夜為同學分析樂句、呼吸和表情…等準備好的樂譜)不厭其煩地為我們做樂曲分析,使你不得不感佩他治學精神的嚴謹和一絲不苟的處事態度。指揮練習時,他親自為我們伴奏,結束後,總先鼓勵我們一番,增加信心,方做檢討。他先從作品在音樂史上的時代背景分析後,很誠懇地告訢我:指揮莫札特的作品,動作不必太誇張,尤其是速度的控制,大可不必完全依今日拍節機的速度,才愈發覺到自己所學有限,慚愧的自忖當時的指揮和做體操沒有兩樣。之後,每次上課,他仍舊先為我們做樂曲分析,甚至於管弦樂的分譜他都沒讓我們代勞而親自抄寫。下課後,經常請我們到美軍軍官俱樂部享受牛排大餐,閒話家常。那一段亦師亦友的歲月,令人回味無窮。
蕭滋老師對音樂的「忘我」的精神意識,不僅表現在他的思想上、言行上,更表現在他的生命裏,且用他的生命去感受、去投入。記不清是哪一年,一向以濃蔭蔽天著稱的愛國西路,市府為了拓寬道路,不惜把一排排的綠樹砍伐殆盡,為此,他傷感了好久!好久!二十年前,藝專五十四年班的一位學生呂信也(主修小提琴)服役前,蕭滋老師曾寫信給當時的國防部長,希望能夠特別照顧在音樂方面學有專精的青年,不致在服役期聞荒廢所學,以使能在另一角度報效國家。(我不知後來國防部徵收音樂科系學生在示範樂隊服役是否與此信有關?)五十六年藝專音樂科創立十週年音樂會,他當時是管弦樂及合唱的指導老師,卻毅然把指揮的工作交給助理,鼓勵他們上台,增加磨鍊的機會。並不時鼓勵我和陳懋良分別指揮合唱及管弦樂團的演出,他總是不辭辛勞地從旁指導。他這種謙沖為懷,處心積慮提攜後進的精神和氣度,經常閃爍在他的言行中,使他看來是這樣光釆而仁厚。這種氣質,正是蕭滋老師的-種迷人又難以忘懷的標幟。
近幾十年來,他為了促進音樂界的大團結而煞費苦心,在我擔任他的助理其間,他曾策劃過無數次音樂科系的聯合音樂會(聯合藝專、師大、文化學院及政工幹校),包括紀念我國音樂先輩吳伯超先生的作品演唱會。由於他的熱忱與辛勤開墾,興起了無數廣大的推動力,繼而影響至今。除了對工作的狂熱,他對人的熊度一直是充滿了感激的心情,哪怕對晚輩的一件小小禮物亦然。前年。他在圓山飯店靜養,看到一幅壁畫,進而想起我曾經送他一棵靈芝來,遂請吳老師特地打電話約我和內人麗香,共進早餐。類似充滿人情味的瑣事,無以計數…。現在他走了,留下的是綿綿不盡的思念與愴痛。
七十五年光輝燦爛的十月正如火如荼地展開各項慶典活動,而蕭滋老師的辭世如同一顆慧星的殞落,那麼突然。但它對我生命上的意義而言是不朽的。多少個風雨,多少個吟哦,無數的叮嚀與督促,…。使我懂得什麼是生命?什麼是成長?-而這一切都是老師所賦予我的。從您的身上,我們不僅肯定了自己,同時也分享了您為臺灣音樂界所樹立的一個音樂教育家的最佳典範和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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